閑與散(作者:伊尹)

2013年12月10日 16:55:41來源：大眾日報作者：伊尹

資料圖。

閑與散

伊尹

在我的老家,村子里永遠(yuǎn)有這么幾個閑人,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用做,總是站在自家門前,什么都不做就是他們的生活。

天熱的時候,他們光著上身,穿一件陳舊潦草的大褲衩,永遠(yuǎn)洗不干凈的腳,趿拉著一雙看不清原有顏色的人字拖,腆著肚子,叉著腰,東看看西看看。飛過去的鳥,跑過去的狗,騎車路過的人,就連從他們面前刮過去的風(fēng)都會引起他們目光的追隨。然后搓搓胳肢窩,抬頭看看天氣有什么變化,繼續(xù)以亙古不變的姿勢立著。這是夏秋二季,到了冬天與春天,閑人們就站在溫暖的陽光下,還是那副笑容那副表情,只不過叉腰的手有時會縮進(jìn)袖筒里,鼻下偶爾還會掛著兩串清涕。我一直不明白他們是怎么生存的。

后來我開始有點明白,其實村子里的閑人們,除了閑著這個主業(yè),還是有副業(yè)的,比如他們樂于幫忙,村中紅白事,少不得閑人們的身影。此外閑人們還是個信息庫。有一次我也閑著,就和閑人閑聊,外人看來就是兩個閑人嘴皮子的切磋。沒想到,很少見面的閑人能夠準(zhǔn)確叫出我的小名,還有我在本宗九族范圍內(nèi)所有的親屬,包括直系親屬和旁系親屬這些枝節(jié)的交錯。家族的脈絡(luò)在他的腦子里形成一部典籍,我這才明白他慵懶與無為之外的敏捷與清晰。他是村中資料庫,令我欽佩不已。

想起老照片里看到的一個情形,中國上個世紀(jì)初的北平街道,熙熙攘攘的兩側(cè),閑人們挨著墻根與世無爭地站著,沒有表情,無欲無求。閑與散,就是他們唯一的生存動力與需要。這種閑散無形中擴(kuò)散開,街上行走的腳夫、販子,還有騾馬們,都沾染了這種閑散,行色悠閑。浮生如此繁瑣,何必如此倉促,在泛著歲月陳黃的相片中,一個世紀(jì)之前的慣常思想形態(tài),通過鏡頭瞬間的捕捉,就這么閑散地飄逸出來。

閑人似乎隨處都能見著,即使是以桑巴的快節(jié)奏來行走的都市,閑人也照樣理直氣壯地存在著。我家鄰居里有個這樣的人物,他最喜歡坐在門口的小街上。不過他的閑略微精致些,夏天有把芭蕉扇,冬天懷里揣杯暖茶,最擅長張家長李家短,自認(rèn)天文地理人文國事無不精曉。偏偏他的身邊常會圍攏一群同樣的饒舌者,閑扯一處,為街中一大盛景。

賈平凹寫過一篇《閑人》:為什么會有閑人?據(jù)聞一次高級的會上,天文學(xué)家說,因為天上的太陽黑子增多才有了這些閑人；地理學(xué)家說,因為地上的草木減少才有了這些閑人；人類學(xué)家卻一口咬定是人太多的緣故,南瓜葫蘆一條蔓上,花開得太多必然是有荒花的�！　�

而我揣度,如果這世上沒有閑人,怎么襯得非閑人的繁忙?就像光明與黑暗,丑女與美人,寒冷與溫暖,每一種事物都有它的對立者,閑人是文明與進(jìn)步中無法抽離的存在,長命無絕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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