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　　我的父親是聾啞人，聽不見別人說話，也說不出自己想要表達(dá)的意思，但他聰明，什么事一點就通，心態(tài)也特別好。幾十年來，他一直勤勞工作，努力生活，用賺來的錢養(yǎng)育我和妹妹讀書成家。

　　在我的記憶里，父親像松樹一樣的青翠挺拔。我甚至都覺得父親不容易蒼老。所以每次回家，我總是看到他的微笑，看到他在村口的大樹下等我們的歡樂身影。

　　這次要不是母親打來多個電話說起，我都不知道父親的身體有些不好了。尤其是牙齒。

　　母親說：你爸爸的牙齒上下都快磨光了，這幾個月一直喊疼，吃飯也吃得不好，去醫(yī)院看了幾次。我耳朵有點背了，而你爸也聽不見醫(yī)生說什么，交流很困難。

　　母親說：你這周回家嗎?我在醫(yī)生處留了你的電話，你回家的話就陪你爸爸去看看。

　　其實幾年前，我是知道父親牙疼過一次的，近年來也陪他去拍過片子。我總以為他和我們年輕人一樣，只是疼一下吃點藥就好了，卻不知這次那么嚴(yán)重。

　　更讓我觸動的是，當(dāng)我回家陪著父親去看牙的時候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他老了。是突然蒼老的那種。父親走在我前頭，我跟在他后面，他原來挺拔的背有些微微彎了，過去堅實的皮膚松垮得厲害，走路步伐都不如過去矯健了。

　　父親回頭，看我有沒有跟緊。我一瞥，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臉都消瘦了好幾圈，眼眶深陷，嘴角干癟，原來烏黑的頭發(fā)也多了許多銀絲。

　　可我明明記得父親是很年輕的啊，可我明明也經(jīng)常有回家啊。

　　我忽然明白，我即便回家，也只是一個形式，看手機的看手機，看書的看書，玩的玩，并沒有好好地陪他、看看他、問問他的安好。

　　才驚覺，父母的老去不像是一天天的，而像是一夜之間。

　　2

　　想起一個遠(yuǎn)嫁的讀者娟子。她五年前結(jié)婚去了青島，離家千里，本來覺得這點距離沒什么，想回來看父母時一張飛機票就可以實現(xiàn)�？珊髞戆l(fā)現(xiàn)，這一張飛機票卻是最難實現(xiàn)的事。工作調(diào)動了，懷孕了，孩子生病了……總是有牽絆。

　　娟子說：那幾年我太忙碌 ，總在為生活和家庭打拼，總覺得孩子太小經(jīng)常生病不宜長途折騰;總以為父母尚安，可以再等等。所以她總說：等我忙過這陣子吧!等孩子再大一點吧!等我們夫妻都有年假的時候吧……

　　殊不知，再見時，媽媽已經(jīng)重病臥床，來日不多了。

　　她在電話里哭著跟我說：這不可能啊，我結(jié)婚時她還那么的健康，只不過兩年沒回而已，我媽怎么就要離開我了?

　　我說：因為來日并不方長。

　　就像朱自清在《背影》里描述的，他后來最不能忘記的是父親的背影。他以為一別后很快能見到父親，卻不知整整過去兩年，還是不得見。

　　那種悵然傷懷，只有經(jīng)歷過的人才能懂得。恨不得從前能在一起的時候，多一點時間在一起。什么爭吵什么別扭，都成了日后不足一談的灰塵。

　　3

　　我們年幼時，父母盼著我們長大成人。那時他們正年輕，是我們的超級英雄。

　　后來我們長大，為生活奔波忙碌。此時父母老去，最盼著我們能夠經(jīng)�；丶铱纯�。而我們卻沒了時間，總是說著忙過這陣子再回來，孩子大一點再來……

　　可是，人生卻沒有太多的改天可以等待。

　　記得看過一個采訪。記者給路人一張表格，說這就是我們的一輩子時間。按照人的平均壽命75歲來算，一共只有900個月。對應(yīng)這張表格，就是一個人的一生。

　　父母走到現(xiàn)在劃去了多少格?生命還剩下多少月?按照我們一周回家看望一次的概率，我們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又有多少?如果相陪的時光再少一點呢?

　　是的，此生還能擁有父母多久?看看表格，仔細(xì)算算，細(xì)思極恐……

　　人生最怕子欲養(yǎng)而親不在。

　　很多事都可以等，唯有愛與陪伴最不能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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